確診直腸癌末期!知名教授給學生「上了最後一堂課」:我為什麼不害怕死亡

  • 2025-04-08 14:43

生死是每個人一生中都要面臨的問題,如果你還沒有答案,不妨看看一個哲學家的回答。2024年,一位人大哲學教授的最後一堂課,被各大媒體爭相報道,他叫朱銳。站在講台上的朱銳,因為癌症晚期已經形銷骨立,眼神卻依舊銳利堅定,他平靜地對學生說:「如果有天我倒在課堂上,大家不要為我悲傷,而是為我開心、為我驕傲。因為哲學家是不懼死亡的。」

「生死問題是哲學最大的問題,而我又恰好處於這樣的生命歷程。按照醫生的判斷,我隨時可能走人,所以時間很緊迫,讓我覺得應該跟大家分享我對死亡和生命的思考,以輕鬆的方式,談談大家一般不願意,但每個人都關心問題。」2024年8月1日,哲學家朱銳含笑停止了呼吸,終年56歲。朱銳以道成肉身的方式證明了:死亡可以奪去他的生命,但無法奪去生命的力量和尊嚴。

為什麼一個哲學家不害怕死亡?面對死亡,你是願意保持最後的尊嚴離開,還是被恐懼拖著走?未知死,焉知生。今天,我們談論死亡,是為了更好地活著。希望讀完這篇文章,你能重新思考對生命和死亡的態度,感受到一位哲學家最後留給世界的關懷和愛。

以下為朱銳自述,摘編自中信出版新書《哲學家的最後一課》:

生死問題是哲學最大的問題。我們唯一應該恐懼的是恐懼本身。我曾在課上跟學生們說「哲學就是練習死亡」這是蘇格拉底的名言。死亡和恐懼是密切相關的,但在蘇格拉底看來,只有這一種恐懼是理性的,即我害怕「恐懼」,除此之外的恐懼,基本上都是非理性的。在非理性的恐懼控制下做出選擇,很容易導致悲劇發生。

我在生命的不同階段,有過不同的恐懼。小時候,大人總給我講鬼故事,有了孩子以後,我很害怕孩子出事,總想保護好他們。我不願意去看醫生,看似是去醫院很麻煩,實則是擔心自己有很嚴重的病,不敢去。我小時候還怕血、怕屍體,但長大後,偶然看到解剖大體講解器官構成的紀錄片,我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,而是震撼,震撼於生命的奇蹟和秩序。從恐懼到不恐懼的變化,是理性和知識帶給我的。

在法庭上最後申辯時,蘇格拉底視死如歸,多次明確表示自己根本不懼死亡,只關心有沒有履行應盡的職責。學習哲學讓我逐漸明白,什麼是應該懼怕的,以及什麼不是。懼怕那些不該懼怕的事物,就是作繭自縛。人最大的無知就表現在對死亡的恐懼,從來不知道、沒經歷過的東西,為什麼恐懼呢?這在邏輯上是一個悖論。

難道不是未知的東西,都會讓我們感到恐懼嗎?不一定。比如你不會懼怕明天,因為它在很近的未來,有可預測性,但是太空或許會令你恐懼,因為你假裝自己知道太空是很可怕的,你裝著知道你實際上不知道的事。所以,所謂練習死亡,正是練習擺脫對死亡的恐懼。

蘇格拉底認為,死亡並不是終結,而是靈魂從身體的羈絆中解放,進入一個更加純凈、接近真理的狀態。所以說哲學家追求智慧、追求真理,就是在追求死亡、練習死亡,以這樣一種狀態進入死亡,當然是不會恐懼的,而是快樂的。

確診直腸癌是在2022年秋天,確診時已是晚期。當時,醫生告訴我,我還有 3~5 年的時間。癌症讓我一點點失去了身體,我需要花大量的時間跟疼痛打交道。化療藥物隨著血液流經我的全身,從口腔黏膜到食管、胃、小腸、大腸、肛門,這些地方的黏膜全部破裂,這個過程就像吃進一粒米,把它放進嘴裡,這粒米所到的每個地方,你都能感覺到疼痛。

2024年6月中旬,我發現有了小肚子,而癌症病人通常會逐漸消瘦。經過一系列檢查,醫生告訴我,我不是胖了,而是癌細胞攻破了腹膜,生命已經走到盡頭,只剩個把月的時間。我的癌症已是治無可治,內外交困、節奏紊亂,是我當下最大的感受。即便如此,你或許不相信,我仍然認為死亡是件很快樂的事。

常見的觀點是「死亡是個終點」,現在大家也會說,它是一個目的地,因為人一生下來就是要死的。也許我們可以這樣理解——死亡是生命最偉大的發明,這是史蒂夫·喬布斯在 1995 年接受採訪時給出的觀點。在我看來,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,它並非對生命的否定,而是肯定、是重生。死亡代表的重生,不一定是個人靈魂的重生,而是世界的萬象履新。

如果這個世界的一切均為永生,那麼新生物將永遠不會出世,世界將沒有空間、充滿老舊,這是很可怕的。我們總是相信草木可以復生,因為一根草終結消亡後,一片一片的草還會源源不斷地長出來。其實,人也可以像草木那般回歸「類」的存在。

如果我們把自己上升到「人類」,我們同樣是「生生不息」的:第一個「生」是生命本身,第二個「生」是從死亡中再生。這就是為什麼有時候我們要追求「無我」,「小我」很難被完全摒棄,而且不一定需要被摒棄,但是我們該知道,我們並不僅僅是「小我」,從「大我」的角度去看待自己的生命。在這個層面上,從死亡中感受到的快樂,不是情緒上的快樂,它是一種客觀的、值得讓我們感到愉悅的事。

我期待著自己的死亡,期待著「重生」,期待著小草從我身上長出來,期待著生命的一種重新開始,我想這算是一種驗證。蘇格拉底說,如果能與赫西俄德、荷馬談話,我願意死很多次。我想去驗證靈魂是否存在,我也會去找蘇格拉底、找孔子、找莊子、找佛陀,去尋找新的生命形式。這可能也是一種驗證。

一個人應該學會孤獨,在心靈深處保留一片孤獨的天地,默默耕耘自己的思想,冷靜但熱情地看待這個世界,不帶任何幻想和猜想,同時又非常積極地去活。2024年6月4日,是我在中國人民大學開設的「藝術與人腦」最後一堂課,也是我最後一次站在講台。

傳統上都認為「大知」是好事,「小知」則是不好的。我個人認為這是不對的,捨小而取大是一種比較片面的思維方式。在今天,有一種全球範圍內流行的生活哲學,我們姑且稱之為麻雀主義——過小日子。我生活的天地就在我的後院,這在西方幾乎已經成為一種運動。麻雀主義不是「躺平」,更不是「卷」。所謂的「卷」實際上是在否定作為一個平凡人的意義。在我看來,「內卷」是慾望的博弈,「躺平」則是慾望的消磨,代表著一種低慾望甚至無慾望的生存狀態。

麻雀主義也不是混日子,而是一種「小」意識的覺醒:在後院種幾株南瓜、幾根胡蘿蔔,過一種自給自足、田園牧歌式的生活,宣布將自我隔離在商業世界、消費世界這種資本控制一切的霸權主義之外。麻雀主義是積極的,代表了一種現代的、環保意識的,甚至是自在自為的人格意識的解放。因此我們不能僅僅因為「大」,就盲目地崇拜它,因為「小」,就盲目地鄙視它。

實際上,我們都是平凡的人,都是「小」的。很多人渴望的不是高樓大廈,而是回到鄉下;渴望的不是大江大河,而是小溪。個人體驗離不開這樣的「小」。特別是在今天,在「大」主義控制一切的情況下,如果我們真正重視個人體驗,並且在個人體驗之中構建自己的「大」,這將是一種藝術的自我救贖之道。

每個個體都該不斷地在小和大之間騰挪,轉換視角以求「真」。如果我們從這個角度,理解自己的生命,理解求真的追求,而不是將自己埋沒於空洞的、消耗生命的虛幻追求,生命才真正具有意義。當我們走向社會時,不要過度誇大自己的困難或者不公正的待遇,也不要過多地蔑視自己的成就,我們都該致力於做一個平凡、但是大寫的人。很多人會忘記社會之大,有各種各樣的空間、允許每個人自由發揮,有人又會忽視社會之小,在這樣大的場景中,平凡才是終極真理,個人生命的體驗才是最寶貴的。

如果有來生,你想成為什麼?2024年7月22日,是我和年輕人對談的第八天。這天,她問了我一個普魯斯特問卷中的問題:「如果死後有來生,您覺得自己會變成什麼人或物?」我的答案源自一首詩,詩的作者是古希臘哲學家恩培多克勒,傳說中他跳入埃特納火山而死——我曾經是一個男孩,一個女孩,一片灌木叢,一隻鳥,和一條躍出海面的、沉默的魚。我想,我也希望自己能成為一條躍出海面的、沉默的魚。我不害怕變成魚。當魚變成鳥,鳥也會變成男孩、女孩、灌木叢,然後又回到沉默的魚。

朱銳 攝/《風》/2021年11月,想通過樹枝拍風,一隻逆風飛行的鳥進來了

生和死是相互鏈接的:我的死是別人的生,別人的生恰恰是以我的死而體現的。如果這樣想,我們的生命是很偉大的。最後,祝願大家以後無論發現自己在哪裡,是在中心還是在邊緣,是高還是低,是大還是小,是摶扶搖直上九萬里,還是振飛不過數仞而落地,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,並且憑藉你的善良、智慧和堅韌不拔,使那片天空因為你而燦爛,因為你而閃爍。

參考來源:今日頭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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